残宴和毒蛾身死当场,一个尸体被埋在客栈的残骸下面,一个半截身子躺在街道上,而那名吹箭人因为足够狡猾,在最混乱的时候趁机溜走。
云清月并没有选择追杀,此时大雾尚未散去,而她更清楚,有一个异常强大的敌人就在这大雾之中,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始终没有出手。
另一边,冷秋徒手将一根又一根断落的横梁断木拨开。堆叠的残骸很快被清走了大半,露出那张尚算完好的柜台的一角。冷秋顿时面露喜色,将遮挡在上面的碎木移开,探头往里一瞅,人却愣住了。
掌柜和两名帮工并没有被落下的木梁砸到,但他们也没能活到最后,那些千奇百怪的毒虫,趁着冷秋分神的片刻一拥而上,用毒液麻痹杀死了这三个可怜的普通人,将他们的血肉蚕食殆尽。
此时他们的骸骨上还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幼虫,让人毛骨悚然。
一朵火苗落在骸骨表面,将上面蠕动爬行的毒虫点燃。火势迅速增大,吞噬了毒虫和三具尸体,还蔓延到旁边的木柜台木柱木门框。
“就这样吧。”陆菲嫣幽幽地说了句。
冷秋双手合十,为那三个不幸殒命的普通人默念佛号,念毕,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锭,投入到那火海之中。
大雾尚未散去,龙头城仿佛变成一座死城,寂静而诡秘。这场战斗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,可至始至终,云清月等人并没有看到任何局外人的存在。龙头城里不仅有守军,还有为了争夺至宝自各地前来的修行者,要说连他们都没注意到此地的战况,那必然就是这大雾在作祟。
龙头城的另一角,两名身穿鲜红斜襟长裙、手持大红油纸伞长相相仿的绝艳女子,一左一右守在年轻男子的身旁,脸上俱是凝重之色。
“小弟,能看出来一些门道吗?”两人同时看着中间的年轻男子。
这三人正是龙伶玉、龙伶雪以及龙某,他们同样获知至宝现世的大致方位和时间,稍晚于白芷等人来到龙头城,却没想到还没找着住处就被浓雾困住。
“制造这片浓雾的人……不简单。”
“比小弟还要强?”
“比我还要强,比我们加起来都要强!”龙某非常肯定地说。
姐妹俩呼吸一滞,眼中多了几分不安:“那我们能够走出去吗?”
龙某闭目沉思片刻,缓缓吐出一口浊气:“这片浓雾不仅仅封锁了视野,还能对修行者的感知产生影响,扰乱我们对方位的把控。比方说,在这片浓雾扩散之前,我们朝向的是正北方,但若此时真要往前走去,很可能变成往西南方向去。只要无法破解这片大雾隐藏的法则,我们只能等待它自行散去。”
“能够制造出如此大范围的结界,那人至少有知命后期的实力,但据我所知,百毒门的门主唐并不擅长这种大范围的术法才对。玉姐,雪姐,为我护法,我要尝试破解这个结界!”
龙伶玉和龙伶雪闻言眼神一亮。
龙头城外,大密林边缘处,一个身穿粗麻布衣长裤的年轻男子从树后信步而出。他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出众之处,不论是身上衣着还是那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瘦弱的四肢,一头短发凌乱而细碎,额前的头发还恰好挡住了那双眼睛,看起来慵懒而颓废。
但若是将那刘海拨开,便能看到男子那宛如深藏在海面下方巨大冰山般的眼眸。
只要与他对视一眼,无论是谁都会自心底生出寒意!
男子漫步走出密林边缘,来到龙头城前方的平原,远方大雾的边缘随着男子的步伐微微推进,而男子身边深沉而浓厚的雾气在翻涌流动,一时幻化成灵动敏捷的山猫,一时幻化成蜿蜒盘旋的巨蟒,一时幻化成迅猛凶残的猎豹……
当那如有生命的雾气变成一只足有两丈高的巨大兔子轮廓,男子轻笑一声:“这个不错。”
那雾仿佛是最乖巧的宠物,闻声即停止了变化,固定在大型兔子的形态。
男子伸手抚摸着兔子的“毛发”,眼中尽是温柔和爱怜,可下一刻,他忽然侧目看着斜前方,眼中露出一抹不解和慎重之色。
浓若实质的大雾破开了一道口子,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雾中走出。他面相普通,若是放在繁华热闹的街道里极容易让人忽略,一头毛躁的长发没有扎成发髻,而是任其垂落,身上的道袍零星分布着一滩滩暗迹,也不知道是油污还是别的什么东西。
这面相普通衣着邋遢的中年男子,却拥有一对如鹰眼如火炬般锐利而明亮的眼眸。
中年男子背上有一把无鞘的精铁长剑,剑身剑柄式样简朴粗糙,连天一宗最基础的道剑都要比这把剑好上许多,这样的剑即便在大恒国的军队里也只能分配到新兵蛋子手上,一般的修行者是绝不会选择这样的剑作为魂器,可他偏偏就选了这么一把剑。
若非对自己的实力无比自信,中年男子不会选这么一把平淡无奇的长剑作为武器,也不会闲庭信步般行走于这迷乱感知的大雾中,更不会来到那个年轻男子的面前。
年轻男子认真专注地打量了对方好一会,开口说道:“你是谁?”
“聂孤鸣。”中年男子很干脆地报上自己的名号。
年轻男子有些惘然,又有些困惑,他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,却一时没能回忆出来。而出于对对方实力的尊重,他马上回道:“百毒门,蜃楼。”
“蜃楼,蜃楼……”聂孤鸣低声念着这个名字,“原来如此,据闻百毒门出了个绝世天才,还将藏在大密林深处的神兽蜃妖驯服……”
他瞥了眼蜃楼身旁由雾气构成的巨型兔子:“蜃妖存在千年之久,据传是邪恶巨龙的后裔之一,不能说是实力最强大的,但一定是最狡猾的那一头,而你竟然能够驯服它……”
“它习惯我的味道,我习惯它的性子,仅此而已。”
聂孤鸣闻言一怔,随即拍手笑道:“很不错的答案!”
当聂孤鸣来到近处,蜃楼便皱着眉头打量对方,他发现对方能够走到自己面前,并不是蜃妖的雾气对他毫无作用,而是根本无法靠近他身周三尺之地!
雾是由无数细小的漂浮在空中的水珠构成,若是眼力极好之人,便能看到那些肉眼难辨的小水珠,在接近到聂孤鸣三尺之地的某一个面时,突然像是撞上了一把很小很锋利的刀,碎成更微小的存在,然后被一道无形的力场推开。
聂孤鸣的三尺之地就有无数这样极其微小极其锋利的看不见的刀,将蔓延过来的雾气切碎送走。
这若是阵法或者术法,要维持其运转就需要无比庞大的灵力以及细到极致的操控力,所以蜃楼非常肯定这不是术法。
蜃楼的视线终于落在那把平平无奇的长剑上,因为聂孤鸣不知何时抬起了右手,将长剑从背上取下。简朴而黯淡的长剑,被聂孤鸣握在手中,突然像是被唤醒了一样,剑身发出欢呼雀跃的蜂鸣,而聂孤鸣的眼中却多了几分神圣,几分专注。
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,仿佛与手中长剑融为一体,变成只为杀人而诞生的工具。
蜃楼忽然明白,那不是术法,那是剑意,是眼前这个叫聂孤鸣的男人,在数十载的苦修中锤炼出来的、由内而外自然而生的剑意!
这到底是个多么可怕的剑士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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